記者/ 紀佳文 實習(xí)生/ 王小璐
編輯/ 石愛華
4月7號日晚上7點多，走出法院的孫海洋忍不住掩面哭泣
2021年末，被拐14年的孫卓、符建濤回到了父母身邊，孫海洋如愿重新做回孫卓的父親。一家團圓后，孫海洋希望，當(dāng)年拐走兩個孩子的嫌疑人能夠得到嚴懲。
2023年4月7日下午兩點半，吳飛龍涉嫌拐騙兒童罪一案在深圳南山區(qū)人民法院開庭。
孫海洋及符建濤母親彭東英參加了庭審。四個半小時的庭審結(jié)束后，孫海洋走出法院，忍不住掩面哭泣，全國各地尋子的家長們將他圍在中間，詢問進展。孫海洋說，吳飛龍今日首次在法庭上承認當(dāng)年拐走孫卓，但對于當(dāng)年拐走孫卓的具體細節(jié)，聲稱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庭審結(jié)束后，法官宣布休庭，擇期宣判，“我相信會有一個公正的結(jié)果”，孫海洋說。
原創(chuàng)視頻：做回孫卓的父親
拐賣還是拐騙
庭審前三天，孫卓媽媽彭四英在抖音發(fā)了一條視頻，畫面中的她流淚沉默，她將這些年尋找孩子的感受寫在視頻的配文中：“迷茫無助又無奈，活不起，又不能死，恐怕只有有孩子的父母能體會”。4月7號的開庭，將又一次撕開她不愿想起的日子。
為了避免彭四英在法庭上見到吳飛龍時情緒會失控，孫海洋和妻子商量后，決定作為全家代表獨自出庭。
2007年10月，孫海洋三歲半的兒子孫卓在深圳白石洲自家包子鋪門口玩耍時被拐走，此后，34歲的孫海洋開啟了長達14年的尋子之路。也是在那年的12月，深圳的另一個4歲男孩符建濤也被拐走。
孫海洋曾想，兩個孩子的失蹤或許有關(guān)聯(lián)。
2021年9月，公安人員通過人臉識別技術(shù)對全國人口篩查，發(fā)現(xiàn)山東陽谷縣的一個男孩疑似符建濤，經(jīng)過血液鑒定，失蹤14年的符建濤找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起訴書顯示，2021年9月26日19時，公安機關(guān)在東莞市鳳崗鎮(zhèn)油甘鋪村抓獲被告人吳飛龍和吳兆光(當(dāng)時未確定吳兆光為犯罪嫌疑人)。次日，公安機關(guān)詢問吳兆光時，其作假證稱符建濤是吳飛龍的孩子，包庇被告人吳飛龍。
看到孫卓被拐的監(jiān)控視頻后，符建濤辨認出，視頻里帶走孫卓的男子很像自己的“三叔”吳飛龍。公安機關(guān)得到線索，對陽谷縣的適齡青年核查對比，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年另一名被拐的孩子孫卓。
此前，孫海洋提供的量刑建議書顯示，被告人吳飛龍涉嫌拐騙兒童犯罪、吳兆光涉嫌窩藏、包庇犯罪。鑒于被告人吳飛龍拐騙兩個兒童，性質(zhì)惡劣，建議對其判處五年有期徒刑;鑒于被告人吳兆光系累犯，建議對被告人吳兆光判處二年六個月有期徒刑。
此次庭審備受關(guān)注的爭議點，仍是吳飛龍的罪名到底是“拐騙”還是“拐賣”，兩者的量刑存在很大差異。
我國刑法規(guī)定，拐騙不滿十四周歲的未成年人，脫離家庭或者監(jiān)護人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拐賣婦女、兒童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如果是拐賣婦女、兒童集團的首要分子；拐賣婦女、兒童三人以上；以出賣為目的，偷盜嬰幼兒等八種情形之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chǎn)。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處死刑，并處沒收財產(chǎn)。
而拐賣婦女、兒童是指以出賣為目的，有拐騙、綁架、收買、販賣、接送、中轉(zhuǎn)婦女兒童行為之一的。
此次開庭，兩個家庭都向被告提出了民事賠償訴求。其中，孫海洋向被告提出580萬元的民事賠償——盡管他知道，對方拿不出這么多錢。
7日開庭并沒有新的證據(jù)能證明吳飛龍當(dāng)年是以盈利為目的拐走孫卓。孫海洋的代理律師孫文學(xué)稱，考慮到被告人沒有支付能力以及尋子家庭難以量化的損失，孫海洋提出的580萬元的民事賠償實現(xiàn)較為困難。
庭審進行了四個半小時，以“擇期宣判”結(jié)束。據(jù)孫文學(xué)律師講，法院已安排公安機關(guān)破解吳飛龍的手機密碼及調(diào)取其銀行流水，來搜集證據(jù)判斷其拐走孫卓是否以盈利為目的，而此案是否會再一次開庭也取決于此，“如果沒有（找到新證據(jù)），很可能會根據(jù)今天情況判決”。孫文學(xué)稱，下一步代理律師會結(jié)合今天庭審情況及被告人的情況，組織代理詞和辯護意見再遞交法院。
4月7日下午，孫卓被拐案在深圳市南山區(qū)人民法院開庭
“他翹著腿，說什么也記不起來”
在法庭上，孫海洋見到了拐走孫卓14年的吳飛龍，孫海洋說，整個庭審過程中，吳飛龍一直坐在他的對面，翹著二郎腿，沒有一點情緒波動，“一直很平靜地在狡辯”。
直到今天，孫海洋才第一次聽到吳飛龍承認，當(dāng)年是自己拐走了孫卓。孫海洋心里一直有個疑問，就是不知道孫卓被拐的一路到底發(fā)生里什么，“他怎么可能如此老實地被帶走那么遠”，他將這個問題拋給吳飛龍時，吳飛龍只說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了。孫海洋說，他沒有從吳飛龍身上看到任何愧疚。
2021年，得知吳飛龍就是當(dāng)年拐走孫卓的人后，孫海洋就曾到吳飛龍的老家打聽過相關(guān)情況。
據(jù)他所知，吳飛龍一家三兄弟，他排行老三，村里人告訴孫海洋，吳飛龍常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就連過年也見不到他。
符建濤的“養(yǎng)父母”，就是吳飛龍的親哥哥，當(dāng)年，吳飛龍將符建濤帶回家給二哥撫養(yǎng)，謊稱這是自己和前女友的私生子。名義上，吳飛龍成了符建濤的“三叔”。此外，撫養(yǎng)孫卓長大的夫婦也和吳飛龍有親戚關(guān)系，孫海洋告訴深一度記者，孫卓的“養(yǎng)父”國某某，是吳飛龍大嫂的弟弟。
后來，孫海洋還了解到，他千山萬水的在尋找兒子時，帶走孫卓的吳飛龍多年來一直就在深圳、東莞一帶活動，甚至在深圳白石洲自家包子鋪附近住過。吳飛龍沒有固定的工作，符建濤被拐前后，他在一個小區(qū)做保安。讓孫海洋難以接受的是，他的包子鋪上寫著懸賞20萬尋兒子，而吳飛龍可能一直就在附近看著他們尋找孩子，“很殘忍很殘忍”。
孫海洋告訴深一度記者，在他提出580萬的民事賠償后，吳飛龍表示不關(guān)他的事，“他說他又沒拿我的錢”。吳飛龍辯稱，自己撫養(yǎng)孫卓和符建濤花費了很多錢，“所以我這個賠償是不應(yīng)該的”。吳飛龍還以自己已接受刑法處罰為由，拒絕賠償。
孫海洋說，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這些未能找到孩子的家長。對于大家來說，唯有嚴懲人販子，將來才能天下無拐
等待一個公平的結(jié)果
從法院出來后，孫海洋情緒激動，掩面哭泣。外面等待的尋子家長們看到他出來，立即圍了上去。這些家長來自全國各地，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還沒有找到丟失的孩子。
早在2022年 6月，孫海洋就收到檢察院的量刑建議書�？吹絽秋w龍的量刑建議是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14年來，兩個家庭失去孩子的痛苦，吳飛龍用五年就可以抵消嗎？”
孫卓被拐走后，孫海洋的生活圍繞著一個主題——找孩子。
他想起沒有孫卓在家的每一個春節(jié)，他都是硬著頭皮過的，孩子沒有找到，一家人都不開心。村里有個供了一百多年的土地廟，每年回到老家，他都提一些水果和香紙過去拜�！澳欠N痛苦是說不出口的”，他說。
十幾年過去了，孫海洋依舊記得孫卓被拐走的那段監(jiān)控視頻的細節(jié)。2007年10月9日晚七點半，孫卓到包子鋪門口玩耍，遇到了夾著皮包，穿著棕色皮鞋的吳飛龍，他用來引誘孫卓的玩具車，就是從皮包里拿出來的。
三歲半的小孫卓并不怕人，吳飛龍拿出玩具車給孫卓玩，隨后又把他領(lǐng)到離包子鋪一百米左右的一家超市，給他買了一串芒果吃�！皩O卓平時是不吃芒果的”，孫海洋說。當(dāng)時，妻子彭四英正在屋里切蔥，孫海洋打起了瞌睡。
他知道孩子在門口玩，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偷孩子，“有孩子的話，在村里擔(dān)心他玩水掉河里，在城里又擔(dān)心車多危險，真的沒有想過孩子會被拐走�！�
等孫海洋和妻子出門尋找，孫卓早已不見了蹤影。監(jiān)控里，孫卓和吳飛龍最后出現(xiàn)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十二分。
包子鋪旁邊的修鞋匠告訴孫海洋，當(dāng)時看到吳飛龍帶著孫卓玩，還以為他是孫家的親戚。
同年12月，吳飛龍又以相似的手法，用一只小寵物狗拐走了符建濤。此后，兩個孩子十幾年的人生軌跡，也從深圳被轉(zhuǎn)移到了山東陽谷縣。
直到14年后，孫卓回到了自己的家，這個家庭才得以完整。在孫卓回家的一年多里，他們一家一起旅行、徒步、玩滑板，在三個孩子的陪伴下，彭四英和孫海洋過了真正的母親節(jié)和父親節(jié)，一家五口的合照越來越多。在彭四英的視頻里，孫卓總是笑瞇瞇地和姐姐還有弟弟依偎在一起，或者是姐弟三個人打鬧著。對于孫海洋一家來說，缺失的那部分親情在一點一點補回。
如今，孫海洋依舊是“尋子圈”里最有經(jīng)驗的人之一，幾乎每天，他還是能接到一些尋子家長的電話，有時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幫助這些人，“可能只有嚴懲人販子，才能天下無拐”。孫海洋相信，他會等來一個公正公平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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