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睡帳篷的快遞小哥、住ATM機房的流浪者…上海街頭，這些孤單身影沒被遺忘）
夜晚11時半，救助車在空無一人的上海街頭穿行。李春香和同事沿五角場商圈一路開出，經(jīng)過靖宇東路的工商銀行、殷高東路的商務樓宇、彰武路的自動提款機玻璃房、長海醫(yī)院附近的每一個街角……一個個點位細細地巡查。
封控中的城市很安靜，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尋找什么。在普通居民足不出戶的這一個多月里，有一部分處在城市邊緣的人群仍“住”在街頭。
他們中有長期露宿的街頭流浪者，有因疫情失業(yè)而無家可歸的建筑工人、保安、保姆等外來打工者，還有堅持上崗的快遞員和外賣小哥。為這些人群提供救助和庇護，成了封控期間楊浦區(qū)救助站工作人員的主要工作。
上海街頭流浪者
救助站滿員了
位于周家嘴路的楊浦區(qū)救助站，從未有過人這么多的時候。站內(nèi)1、2、4樓的每一個房間各有6張床位，目前全部滿員，3樓的單人隔離間也已住滿。
封控期間，救助站按照“自愿救助，應收盡收”的原則接收流浪人員。“沒有想到一下子來這么多人，剛開始站里房間和床位都滿了�！弊罹o缺的時候，站長居加定組織大家把職工床位騰出來，放到各樓層“加床”。“我可以打地鋪，先保障流浪人員能住得下�！�
“平時站里最多也就住十幾個人。”居加定說，“往常流浪者被救助進站后，我們會立即幫他們尋找親人，買票回老家，但現(xiàn)在人都出不去。”目前站里照顧著80多人的生活起居，已經(jīng)維持了一個多月。
每天都有無家可歸的人進站，他們中80%選擇住在站內(nèi)，還有20%的外來打工者、快遞小哥、網(wǎng)約車司機等選擇住在站外，救助站為他們免費提供一日三餐。
站內(nèi)和站外人員加在一起，救助站每天要照顧100多人吃飯，工作量大大增加。這段時間，50多名留守在站里的工作人員，每天都只能睡兩三個小時。 “求助電話不間斷地打來，有很多失去工作的建筑工人、保安、保姆等半夜上門求助，我們要隨時準備餐食�！�
凌晨1時，一個50多歲的女人按響了救助站的門鈴。她拉著大包小包，情緒有些激動：“我是當保姆的，現(xiàn)在東家不能待了，我只好自己出來�！迸Ｄ犯嬖V工作人員，她的老家在安徽，丈夫早年去世，自己出來上海打工，老家還有女兒獨自在家。
“我沒地方去，大晚上的，整個上海只有我一個人……”她說著眼淚一下子流出來。“沒事的，你現(xiàn)在來到這里就好了。”工作人員安慰她，去食堂給她打了飯，倒了熱水，讓她平復緊張的情緒，然后連夜帶她去做了核酸檢測，讓她在站里安頓下來。
這樣的情況每天都有。于是從4月開始，救助站就在門崗備著面包和燒水壺，隨時為上門求助者提供食物和熱水，又拉了拖線板，給有需要的人充電。“不管他們是否愿意進站，他們都能隨時來站里，得到一些幫助�！�
由于封控管理期間站內(nèi)人員不能出去，不少人產(chǎn)生了負面情緒�！昂芏嗔骼苏邿o法理解防疫政策，覺得是我們把他們關在這里�！敝蛋鄦T董春蕾每天都要上樓去調(diào)解，向他們解釋外面的情況，經(jīng)常說得口干舌燥。
為了照顧這么多受助人，自3月12日起到現(xiàn)在，董春蕾沒有休息過一天，也沒有回過家，每天不是在站里搬運物資，就是在街上巡邏。每晚睡覺前，她都要開著視頻，家里的孩子要在視頻里看到媽媽才能睡著。
他在ATM機房睡了一個月
ATM機房里的流浪漢
除了站內(nèi)人員外，還有很多不愿進站的人，目前仍流浪在街頭。
晚上8時45分，李春香跳上救助車，開始了一晚上的巡查。“最近幾天有不少流浪者返回到街上，因此從4月30日開始，我們每天都加大了巡街力度。”掃街只有在夜晚進行，因為這個時候出去才能找得到人。
救助車先沿著五角場商圈兜圈，查找一個個流浪者平時經(jīng)常出沒的點位�！傲骼巳藛T不像社區(qū)里的居民，沒有人給他們發(fā)物資。街上又沒有開著的店，他們露宿在外面，沒有食物來源，我們實在不放心�！崩畲合阏f。
ATM機房里的流浪漢
車行至靖宇東路，這是一個工商銀行的ATM機房，有三個隔間，流浪者阿勇睡在最邊上的一個小隔間內(nèi)，已經(jīng)一個多月。
李春香敲了敲玻璃門，得到對方同意才拉開門�！鞍⒂拢覀儊斫o你送點吃的�！盇TM機房占地大約只有1平方米，人睡在其中無法伸直腳，阿勇就一直維持著蜷縮的姿勢。他在頭部位置豎著一塊紙皮板，用來阻擋外面透進來的光。角落里堆放著水瓶子、鐵皮餅干盒和各種塑料袋，這是他的全部“家當”。
ATM機房里的流浪漢
阿勇是上海本地人，經(jīng)常在這附近流浪。ATM機房旁邊有一些餐飲店，平時還能解決他的吃飯問題，但封控以后，所有店都關門了。李春香每次來都會勸他進站：“你現(xiàn)在在外面沒有吃的，先跟我們進站，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薄爸x謝你們啊，我在外面待習慣了，不想進去。”李春香沒辦法，只能每天給他送一點面包和牛奶。
一位老太太在露宿，被子很臟
“很多人有困難不愿意求助，遭到拒絕是常態(tài)�！�救助車停在殷高路市光路路口，巡查隊在一棟商務樓宇旁的露天停車場找到了一床被褥。
一位老太太在這里露宿很長時間了，每次見到救助站的人都特別抵觸�！澳綍r不進站可以，現(xiàn)在疫情期間在外面不安全�！崩畲合隳托膭裾f。“我不去！你不要過來！”老人揮舞著手臂，態(tài)度堅決。僵持不下，他們只好放下食物，叮囑她“有困難一定要進站”后才離開。
“她不肯進站，我們只好每天都來看一下，直到度過這段困難時期�！崩畲合阏f，“我們無法救助所有露宿人員，只能盡全力，能幫一個是一個�！�
有的流浪者平時脾氣很倔，過去一直不愿意進站，這次終于肯進來。流浪者小王年輕時上過大學，失業(yè)后心態(tài)沒有調(diào)整過來，逐漸流落街頭�！皬�4月1日到26日，他在站里住了一個月�！毙⊥踝x得懂新聞，工作人員就每天都拿報紙和手機上去給他看新聞，跟他聊天，聽他講述這些年的經(jīng)歷。“封控的特殊時期就像打開了一扇窗，讓我們了解了彼此�！惫ぷ魅藛T說。
住在帳篷里的人
上海保供站，資料圖
疫情期間，街面上除了流浪人員以外，還有許多沒有住處的外賣小哥、網(wǎng)約車司機，以及各種打零工的人。他們也成了站里的救助對象。
12號線愛國路站1號口，每天都有兩個外賣小哥露宿在街頭。他們是一家快遞公司的員工，家不在上海。這段時間，他們自愿提出返崗，公司給他們測好核酸，開出臨時通行證，兩個人便開著電瓶車，每日奔走在各個封控社區(qū)為居民運送物資。
地鐵站口的屋檐下，地上鋪著一張床墊，兩人身上蓋一張被子�！艾F(xiàn)在氣溫正好，晚上也不覺得冷。”外賣小哥說。李春香勸他們進站，但他們堅持說自己要上班。“住在街上，一來可以方便白天上街送物資，二來可以節(jié)省下租房子的錢。”小哥說。
傍晚時分，救助站食堂開始分發(fā)餐食。這時，工作人員會專門留出4份，送到救助站門外的周家嘴路上。
馬路上支著4頂帳篷，幾個小伙子已經(jīng)在帳篷里住了一個星期。
他們是在外面打零工的年輕人�！耙咔橐院缶鸵恢闭也坏焦ぷ�，我們停工就等于失去生活來源。這段時間還是想找點活兒干，掙點收入�！毙』镒诱f。
進站就意味著要封閉管理，沒辦法出去工作，于是他們就在救助站門口搭了個帳篷，白天出去打零工，給社區(qū)搬運物資，晚上睡在帳篷里，救助站給他們提供一日三餐。
5月3日，李春香再去給四人送飯時，發(fā)現(xiàn)帳篷已經(jīng)被收了起來。“我們找到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了，今天就‘搬家’�！�年輕人有些高興地說。他們中有人在物流公司當臨時快遞小哥，有人準備去社區(qū)當志愿者。
“我不知道他們離開以后，在外面還會遭遇到什么狀況。”李春香說，“但救助站會一直是他們最后的依靠，如果他們無處可去了，起碼還能回到這個臨時的港灣�！�
眼下，上海進入疫情防控的關鍵時期，市民生活的各方面難免遇到不便。大家對疫情防控工作有什么意見建議、或碰到困難需要幫助，歡迎在文末給我們留言并留下聯(lián)系方式。我們將及時向有關部門傳遞信息，盡力為您排憂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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